ζ 一盞茶

〈半魚人〉

  妳知道嗎？其實哥本哈根的人魚銅像，並不像是童話裡的人魚公主般有著半身的魚尾；她的魚鰭薄薄的在那雙快成型的腿上延展開來了。說這個其實也無太大用意，只是我突然想說說罷了……

  距離妳游向大海的時間已經有兩年了吧！搜救隊利用了兩天多的時間，從大海中打撈出冰冷的妳，原本妳是該被渦流沖走的，但海草纏住了妳；在妳這趟潛水行中，妳登上了社會版頭條，而我成了紅著眼眶，瑟縮在角落的鰥夫。

  我一直在想，究竟妳是缺氧而死還是被海草給勒死的……

  我手中的這尊玻璃人魚都還沒來得及送妳呢，這是我利用出差當藉口偷偷溜到玻璃工坊作的；作工雖不很精細，但這是妳喜歡的酒紅色。本來這尊塑像是有著半身的魚尾的，但是在完成後我卻突然想到了哥本哈根的人魚，所以便趁著溫度尚未退卻之前，用剪子將她的魚尾給剪開來了，然後再拉塑出那半透明的尾鰭。

  這尊人魚我自己是甚滿意了，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，本來是想問過妳的意見後，再加上去讓她完成的，誰曉得我還沒問妳就先自行潛入海中了。

  我知道妳很愛人魚，在我們結婚的當天妳說妳是顛覆傳統童話結尾的人魚公主，因為妳沒有化成泡沫；在妳說那些話的當時，我哪裡想得到有一天等著我的，竟是冰冷的遺體了。

  我還情願妳化成泡沫，只要想到妳剛被打撈上來時的模樣，除了心疼我也必須坦然說：還伴隨著一陣噁心。

  緊身的潛水衣下是被海水泡的發脹發白的軀體，四肢全被海草纏著，耳朵、鼻孔、嘴巴裡躲著細小的吻仔魚……要是妳能成為泡沫，這樣妳留給我的回憶不就美的多嗎？

  為什麼不管是童話故事裡的人魚，抑或是自認為人魚的妳，妳們的下場都是如此悲慘呢？如果當時人魚公主拿著利刃往王子的頸項抹下一刀，那麼她現在會如何呢？是快樂的悠游於海洋間，還是背負著滿身的血腥，躲在陰暗的石洞裡自怨自艾呢？

  或許當初人魚公主在殺與不殺的兩難中，會興起一種替王子割道魚鰓的念頭吧！當然這只是我隨口胡謅出的想法，在妳的認知裡，人魚就該是單純無暇的吧！對了，聽說人魚善歌唱呢！可惜最後她仍舊是啞了。

  妳在最後也啞了啊，連心跳都如此寂靜。在妳半睜的眼中，夾雜著些許沙粒和鹽巴，一定很難受吧！但有趣的是妳卻不因這些扎人的事物掉淚，反倒是我眼淚都替妳流光了。

下個月就是妳的忌日了，今年我想要祭什麼花好呢？妳討厭百合，也不喜歡鬱金香，但妳最欣賞的紫藤花期未至，我也找不到有栽培紫藤的溫室，所以我想……

  所以我想，今年就別用花吧！改用妳最愛的人魚當祭品，一旁再供些海水予妳；儘管我現在厭倦了鹽味過重的東西，但掬一杯海水仍是可以做到的。

  說到海水，我突然想到了那尊人魚塑像缺少了什麼了，或許她只是缺了只傳訊的海螺；但我現在不想附上海螺，就算附了也無用武之地吧！

  畢竟妳和她都啞了……